“生命即生命力的展現”-- 威尼斯雙年展(Venice Biennale)參展作品---- 豬子壽之（teamLab）訪談錄

STUDIO VOICE 登載。(Jul, 2012)

Teamlab的視頻作品“生命即生命力的展現”（下文“生命”）原為台湾的初次獨展所作，後作為為數不多的日本人作品在2011年6月開始的威尼斯雙年展上展出，直至11月27日結束。
該作品在衛星展館“Future Pass – From Asia to the World”(未來之路-從亞洲到全球)內，與由村上隆執印的KaiKai KiKi作品同時展出。從“生”字起筆，立體展現了草木發芽，生命出現，季節輪回的整個生生不息的生命歷程。
6月4日威尼斯雙年展的記者預展會第三天結束時，我就該作品的誕生背景以及作品的內涵采訪了剛忙完展示布置和招待會的Teamlab社長豬子先生。
"初演參展"的緣由
----台北有個Kaikai Kiki的個人藝術展，今年可以說是Teamlab的藝術展之年，能談談參加商業展的緣由么？
豬子　今春之際，Pixiv的片桐孝憲先生引薦了村上隆先生來我們公司，當時給他看了這部視頻作品，村上先生贊到“這還挺不錯的.” ，於是我們就覺得應該能直接參加台北的Kaikai Kiki展出。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把村上先生就這件事發表在PUBLIC-IMAGE.ORG上的文字也引用一下吧（笑）。
直到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意識到Teamlab的視頻作品還可以賣，因為我們一直以來都是以技術人員場內指導設置和維護為前提的。比如“百年海圖卷”這個作品需要多台投影儀合作。上映時間為“100年”，因此工程師們不得不連接電腦來操作。而新作品“生命（2011）”則是首次將其作為創作者所擁有的藝術作品。這回的威尼斯是第三站，台北，香港，威尼斯，之後還要去瑞士的藝術芭莎（Art Basel）展出。現在我們收到的邀請是源源不斷。

展現地球的海面上升過程的日本畫風格動畫視頻作品。有兩個版本，一為濃縮的10分鐘版本，二為實際的100年進程的版本。
----以往Teamlab的視頻作品主要是將日本畫用3D動畫表現出來，這回使用書法來表現的契機是什么呢？
豬子　大前提是想讓買家可以自娛自樂，因此要去除技術的壁壘，將其創作成普通鑑賞物。所以這幅作品的前提即，既要適用於16：9的投影儀，也要可以在電視機上播映。
本來我們有創作過一些 “書法作品.” ，但是我們覺得在亞洲文化圈內沒法透徹的展現這個。說到日本文化，其實並不是很清晰的區分美術和文學，還有畫卷和漫畫等等，而通常都是帶插圖的文化。卷軸等是肯定有插圖的。西方文字可以說是追求客觀上的文字美，而書法則是需要了解誰在什么樣的背景下寫了什么內容的一種鑑賞性質的文化。書法家這個概念也是在近代之後才出現的。比如歷史上有弘法太子投筆作書這樣的故事。
文字的作用是引起其他人的共鳴，本來是客觀的載體，但日本人從一開始就將其作為主觀個人思想的一種表達方式。我覺得這個挺有趣的。日本人打心底裡認為完全客觀的正義也好，善惡也好，這種絕對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更沒有好萊塢式的那種絕對的大惡。而書法就是受其背景所影響，規則較緩和的一種形式，由於它反映的是寫作書法的人的精神世界，這個很有趣。
這和現在有些人手機裡沒表情圖標就沒法發郵件一樣，比如說“等著呢♡”和“等著呢(ToT)”，同樣的文字但意思就不一樣了。當然西方人反而可能不怎么用了（笑）。
本來文字是客觀的東西，但是日本人就會想加入些主觀的東西進去。
書法數碼化的念想
----那么請談談這回用“生”字的主意吧。
豬子　我沒仔細問過書法家紫舟先生，我自己的感覺是，女朋友覺得我的生活方式欠妥，希望我有 “頑強的生命力” 這種意思含在裡面。 “生”生字裡面有個點，日本象棋裡也有“王字加點則成玉”的說法，我認為是加上去變得更強的含義。最初看到那個字時，大家很單純的就覺得還不錯吧，Teamlab公司本身也有一種要奮斗生存下去的氛圍。
村上先生發出邀請的時候說，沒時間了就用過去的作品吧，但我們還是想創作個新作品出來。當時大家集思廣益的時候，書法就是最先被提出來的一個主題。

立體的 "生", 字輾轉反復，演變成生機勃勃的四季。
----有考慮過與其他三部視頻作品“花與屍”“百年海卷圖”“黑暗中的生命之光”
豬子　本次展出的作品中，首先是“百年海卷圖”中歷經100年的滄桑，在10分鐘內表現出來的波瀾壯闊。然後是兩部新作品——表現文明和自然沖突的“花與屍”，最後是“生命”這個書法作品。說起來也很偶然，我覺得和這回的日本地震以及海嘯有點兒因果關系的意味。實際上，因為地震原本在台北的獨展延期了一周，當時俯瞰已完成的會場布置時，就有這種感覺了。
----雖然是書法作品，但是將文字做立體旋轉，用3D去表現的意味是什么呢？
豬子大約10年前我去台北，當時最新的設計酒店室內裝潢就是用的書法。我很懊惱。同樣具有漢字和書法，說日本不知者無過也好，說日本喪失了這樣的文化也好，日本人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這讓我有了要在書法中融入現代感的想法，於是這回應用到設計中，感覺挺酷的。
這並不是由於現如今紙媒已經過度到數字媒體的原因，我們一直以來就想要將書法數碼化，並追求酷炫的表現方式。
書法是文學，是一種象形文字和圖標。本來是在木石之上雕刻之物，連深淺都是有含義的。因此很適合用立體方式去展現。文字旋轉之際，運筆的軌跡以及力道的增減便被生動的表現出來了。不管怎么說，我們是想讓觀賞者體會到“書法也很酷.”。
日本人原本是信息至上主義
----關於這回的威尼斯展出，村上隆先生在Tweeter上寫道’只不過是沒啥力道的表現混沌未來的創造作品，不給力的東西還是省省吧“，這該如何解釋呢？
豬子　我的私見是，這回以中國和台湾為首有不少亞洲人的作品參展，他的意思是’ 與西方文化不一樣，東亞文化中高質量的作品是能夠完勝西洋作品的。但是，把如此溫和的作品帶去威尼斯展出，比起西洋文化來，東亞的文化就略輸一籌了。 “我們用數碼形式發布作品，並不是說日本人本來就是物質主義者，而是說日本人是信息主義者。歷史上有“千利休待秀吉唯一朵喇叭花”的橋段，從那第二天就可能枯萎的一朵喇叭花身上，秀吉不是看到了價值並給予了支持么。信息至上主義是日本自古以來的觀點。然而我比較反感說信息化社會中，日本已經落後了這種說法。
比如說織田信長把大家都從土地中解放出來，不允許地主和土地所有者的存在，人人搬走後都把自家的房產和領地一把火焚毀。也就是說，不贊成固定的價值觀，而是關注附加價值，把那些附著於物件和土地上的東西都統統消除掉。從而GDP翻了10倍，商人，木匠，冶金工匠紛紛登上舞台。從這個層面來說，正是想表現這樣的信息化社會，我們選擇了數碼的表現方式。
----那么，你認為什么是藝術品的附加價值呢？
豬子　極致的說來，是對未來的一些啟發，新價值的提示，表現的提案等等。對未來的附加價值的啟發什么的，也就是對新市場的啟發啦。
蘿莉控概念的輸出
----這回與Kaikai Kiki一起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有什么感想么？
豬子　村上先生的人氣不是吹的，那個時候在威尼斯路上走，別人聽說我是日本人時都是以“do 認識村上隆么？” 作為開場白的。會場裡誰都知道Kaikai Kiki，在海外的漫畫書店裡也是與火影忍者和海賊王齊名的。因此我覺得由於像村上先生這種人的存在，我們國家的知名度也提升了，確實很不錯。大家都想和村上先生交朋友，有些不合理也沒辦法，找我和我們的員工吧（笑）。
而且，比起“達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很酷，故英國酷”來，“村上隆很酷，因此日本很酷.”更略勝一籌啦。
----這么說村上先生的表現方式有著更加濃烈的日本風格咯。
豬子　沒錯。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愛屋及烏，愛Teamlab及日本”，那將是對日本產業的巨大貢獻。比方說，村上隆比鈴木一郎對產業的貢獻就要大。因為鈴木先生是在美國打比賽，而村上先生則是把日本的文化輸出到海外。
展館內我們的員工與意大利老奶奶搭腔時，她說她兒子快30歲了一直痴迷於日本的色情同人志，非常苦惱的過來諮詢我們。
當時有Kaikai Kiki的“Mr.”作品展出，她好像問的是為什么日本人要用這種蘿莉控的畫法。這與平時她兒子藏在櫃子裡的色情同人志有著相似表現手法的藝術，讓她開始認識到不應該否定兒子，而是嘗試通過“Mr..”的畫去理解她兒子，她說“說不定我可以理解並肯定我兒子.”。這樣的話，老奶奶與她兒子可能都會更加喜歡日本的東西，肯定日本的文化的吧。
聽了這件事之後，我覺得“Mr.”的作品更棒了，我更加尊敬它了。那幅畫使得人們在藝術場景中有真實的存在感。我們也想給日本產業做出這樣的貢獻。
STUDIO VOICE

2011.07.25